第4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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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自诞生以来就从未对人类造成过伤害的无暇人偶来说，遵守她的命令，将水泼到伤害他的人身上，几乎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。 直到现在，他的双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。 但那并不是因为不安，在他胸口涌动的，完全是一股陌生的情绪。 呼唤着，嘶吼着，驱使着他去发泄被压抑在胸口的愤怒，但理智又在告诉他，不能伤害他人。 桂木曾经告诉他，友善对待他人，他人也会回报他以善意。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，无论别人如何对待他，伤害他，他都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他人的事。 但是换来的，却是人类肆无忌惮，得寸进尺的伤害。 如果把他们施加在他身上的所有痛苦，全部都返还到他们身上，这些人类，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？ 此时此刻，人偶仿佛被撕扯成两半，一半仍旧纯洁无瑕，一半已堕入深渊，随时等待着将最深的恶意释放出去。 但是他仍旧在挣扎。 人偶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少女，此时此刻，她正用鼓励的目光注视着他。 在她的心里，他似乎是纯洁无暇的，天真的，所以她在担心他，试图让他学会反抗，学会发泄愤怒。 但是，只有他自己知道，这具空洞的身躯中，盘踞着一只野兽，它憎恨着所有生命，包括他自己。 它在蛰伏，等待着一个机会，冲出身体，将周遭的一切都全部撕碎，全部毁灭。 也许那才是他的本性，而眼前的少女，如果知道他的真实面目，是否会恐惧他，远离他呢？ 为了保护主人而露出獠牙咬死敌人的犬类，会在回头的那个瞬间，看到主人对它露出的恐惧眼神。 少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，遥看出了他内心的剧烈挣扎，知道做出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容易，因而也没有催促。 但是被捆在地上受尽屈辱的池田，表面上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，实际上，他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，已经趁此机会偷偷活动，用藏在袖中的小刀割开了束缚着双手的麻绳。 他在等一个反击的机会，而那个机会，在怪物少女回过头去，和人偶说话时终于来临。 “去死！”武士狞笑着从地上暴起，用匕首刺向少女的后背。 完全没想到将他绑成这样还能被他挣脱，遥在看到战斗系统开启，视野里出现闪避箭头的时候，整个人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。 就在这个瞬间，她错过了触发极限断裂的机会。 身后传来匕首扎进血肉之中的噗嗤声，以及少年发出的痛苦闷哼声。 遥慌乱回头，她看到了挡在自己身后的少年。他在最关键的时候，伸出手攥住了刺向她的匕首，救下了她。 “国崩！” 少年冷着脸，浑身杀气爆发，他死死攥着匕首的刀刃，将匕首从池田手上夺了下来，然后左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，把他摁倒在地面上。 直到此次此刻，池田才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。 “对不起，是我一时鬼迷心窍，饶了我吧，我真的再也不敢了——” 男人痛哭流涕，不断求饶。而人偶早已没有了询问他答案的欲望，也许对于这样的人渣来说，伤害他人，不需要缘由。 他眼神冰冷，将匕首靠近男人的脖颈，锋利的刀一贴近皮肤，就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。 池田抖如筛糠，涕泗横流，那副丑陋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。 他最终还是没有杀掉他，只是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，用那支试图伤害她的匕首将手掌刺穿，扎进泥土里。 然后，在男人痛苦的哀嚎声中，他面无表情的起身，用满是汩汩鲜血的手拉住还在震惊之中的人类少女，低声道：“我们走。” 真正跨越那条界限，做出这种行为的那个瞬间，人偶少年的心中除了平静，还有释然。 释然于，这一刻终于到来了。 从很久以前，他就有一种预感。 ——这世间的命运，在推着他，成为一个真正的怪物。 也许，与这位人类少女相遇，是在加速这个过程。 不过，已经无所谓了。 差点被男人偷袭的时候，遥被少年突然爆发的诡谲杀气吓了一跳。 眼前的他与记忆中的散兵重合，除了没有毒舌以外，生气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。 但这一次，她并不为他的杀气而感到害怕。 他为了保护她才受了伤，也是因为她差点受到伤害，才爆发出那么强烈的杀气。 此时此刻，遥怔怔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侧脸。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还带着尚未干涸的血迹，在落日的余晖下，映照出暖黄的轮廓。 如此闪闪发光，让她的心跳不断加速。 遥强迫自己收回视线，让自己的思维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。 刚刚想到哪来着？ 对，和那个恶心的武士所做之事相比，国崩对他的惩罚，简直就是便宜了他。 她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，这会功夫，两人已经走出不远的距离。她注意到身后的草丛上滴落的鲜红血液，远远望去，竟然连成了一道红褐色的线。 他受伤了！ 遥震惊回头，果然发现，少年方才攥住刀刃的右手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，一直垂在身侧，有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滴落。 “国崩，等等，别走这么快，”她的声音有些抖，“让我看看你的伤——” “我没事，”他脚步不停，把受伤的右手往她看不见的地方藏了藏，“追捕的人不止池田一个，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。” 然而，几乎是没过多久，他们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。 被包围了。 是拍卖会派出的雇佣武士，他们顺着国崩流下的血迹追来了，分为两波，分别从前后两个方向，挡住了他们离开的路。 少年心下微沉，从这些武士的武器和装备来判断，他们的实力远比遥之前对付的那些要强得多，粗略估计，来捕捉他们的至少有五十人。 “他们是冲我来的，只要我跟他们回去，你就没事了。”少年很快做出判断，不敢回头看她。 “哈？你在说什么傻话？”遥从背包格子里拿出轮椅，哐当一声放到地上，“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离开！” 他的胸口因为这句话而泛起一股暖意。 好奇怪，明明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才对，但是她对他的好，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。 少年眼眸闪动，最后还是选择了拒绝：“别逞强，你的武器限制太大，对方可能还有援军，若是战斗起来——” “谁说我要和他们打了，”遥弯腰，摸索着从轮椅后面拉出后座，自己赶紧坐上驾驶位，系好安全带，“来不及和你解释了，先上车！” ……所以，这轮椅还能载人的？ 察觉他们想要逃跑，原本打算围攻的武士们放弃了围堵的打算，拿着武器就冲了过来。 关键时刻，遥的催促着一脸空白的少年坐上了后座，系好安全带。然后，她猛踩油门，以120码的速度碾过人群，在哀嚎声中，将那些武士的攻击和追逐完全抛到身后。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，带来青草的淡淡的清香，还有少女银铃般的笑声。 “哈哈哈哈，你刚刚有没有看到，他们的表情超级好笑诶！” 仿佛在追逐落日一般，两人乘坐轮椅，朝着晚霞的方向极速驶去。 少年凝望着远处的落日，和黑发飞舞的少女的背影。 胸口这股轻飘飘的感觉，是因为自由吗，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？ 此时此刻，与她经历过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。 被突然出现的她握住手奔跑，逃离牢笼和锁链的时候。 她让他离开，打算独自一人面对敌人的时候。 她伸出双手，紧紧拥抱着他哭泣的时候。 她为他的遭遇感同身受，打抱不平，甚至动手帮他出气的时候。